王跃文：北京人很好玩

北京人似乎患有“扎堆恐惧症”，惟恐人们聚在一起。前几日我在西单图书大厦签售《大清相国》，书店拿长长的铁链儿围了个四方形空间，还让四位保安严肃地站在铁链儿边，把我像猴子一样关着。我坐在这笼子里头，望着远在几米之外的读者，觉得自己很可笑。出版方看出别扭，提出把铁链儿撤了，也不用保安站在那里。书店服务员回答：我们要请示领导。过会儿答复：铁链和保安都不能撤，防止突发事件。签售到三十多分钟的时候，服务人员过来同出版方交头接耳，我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了。隐隐听得书店人问：你们签售到什么时候？出版方说：原定一个小时。书店人说：我们保安人员是临时请的，按时间收费，到点儿了。出版方说：早就叫你们撤掉的呀？我听了索然无趣，起身说：不签了吧。书店看出我的不悦，忙说：书在楼上卖得不错。我才知道，文学书柜原来在楼上，签售却在楼下。这不是存心不让读者方便吗？
    下午去王府井书店签售，听说地点在六楼多功能厅。我猛然想起前几年去过的，为的是《龙票》签售。文学书在四楼销售，读者买了书还得坐电梯上六楼多功能厅去排队签名。将心比心，我是没有这个耐心的。我便提出来，不必放在六楼多功能厅，尽管那里显得气派。作家为什么就不可以同读者走得近些呢？下午我去书店的时候，被告知签售地点改在四楼了。这还差不多。可是抬头一看，见电子屏幕上飞出的字幕仍是“著名作家王跃文将于14点30分在六楼多功能厅签售长篇小说《大清相国》。”直到我签售结束时，有位读者过来说：我一直在六楼排队，这会儿上头还有人哩。

    北京人真是好玩。我从小就被这样教育：要热爱北京，那里是伟大的首都。小时候听大人们讲，北京人政治觉悟都很高。他们举的例子是：不小心在北京乱扔了垃圾，戴红袖章的老太太看见了，扯下罚款单来半天不给你，你得听她一套一套地教训完，人家讲的尽是广播里的话。

    我感觉到的是北京人真牛,你一不小心就被他们教训了。有回在北京吃饭，桌上只有小碟，没有碗，我不习惯。我叫服务员：请给我一个碗。服务员问：要碗干吗？我说：吃菜。服务员冷脸道：就用小碟！祈使句,惊叹号,不由分说。说到吃饭，又想起湖南一位作家朋友讲过一个故事。他们在北京某大酒店用餐，喝酒喝到晚上八点多，服务员就开始催客了：下班了下班了，咱们是国营的。

    我们外地人这么说北京人，似乎不厚道。北京某文学杂志的一位女编辑，地道的北京人，也同我说过一件好玩的事儿。有回她去买枣，拿过篮子仔细的挑好了，拿去过秤。哪知服务员哐地把枣倒回筐里，说：谁让你自己挑的？那位女编辑说起这事儿,哭笑不得：那才叫气人，不让挑你早说呀，非得等我挑好了她才倒回去！我听了笑道：北京人嘛，都觉得自己是领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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